电影《唐探1900》:中国崛起时代的文化认同

《唐探1900》是电影“唐探”系列的前传,以1900年旧金山唐人街的凶杀案为线索,不仅延续悬疑、推理、喜剧、动作等类型混杂的“唐探风”,而且搭建起21世纪中国崛起时代文化认同的“千层蛋糕”,从唐人街华人被污名化,到白人议员掀起排华运动,再到华工堂主受到市议员听证会的质询,最后是同盟会义士郑仕良带着从爱尔兰黑帮处偷来的枪支回国革命。这部电影与其说是回归1900年讲述唐人街华人移民与美国白人主流社会冲突的老故事,不如说是以商业类型电影的敏锐回应了近年来逆全球化思潮抬头背景下中美大国竞争的新现实。相比前三部以奇观、冒险、搞怪为主的“唐探”电影,《唐探1900》把秦福、阿鬼这对“欢喜冤家”盲打误撞探案的故事放置在19世纪中后期华工赴美修建中央太平洋铁路、美国推动《排华法案》出台、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等大历史下展开,把19世纪美国社会内部的族裔矛盾与当下时代中美在多个领域的博弈叠加在一起,既呈现了美国社会的族裔撕裂、两党政治的利益交换,又建构了一种更具自信力的中国想象。

影片中呈现了三种美国形象:一是美国社会内部的族裔冲突,华人移民、爱尔兰移民及白人群体之间的矛盾,当排华游行被呈现为选举阴谋的副产品时,族裔矛盾被简化为政治操弄的结果;二是借旧金山地方选举与特殊的经济利益之间的勾结,影射当代美国政治中的资本操控;三是19世纪美国的西进运动是建立在对华工、印第安土著的剥削之上。电影最后展现了一场“咄咄逼人”的听证会,华人组织协盛堂堂主白轩龄受到旧金山地方议会议员的质询,他用“人人生而平等”来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美国华人发声。

片中,秦福的美国居留证可以被撕掉,白轩龄又重新粘起来,认为“师夷长技,再撕不迟”。自我既要通过否定他者来确立自己的位置,又要通过学习他者来推进现代转化。《唐探1900》对中美二元关系进行了辩证理解,秦福本身是西方侦探福尔摩斯的翻译,他把福尔摩斯建立在现代科学理性基础上的侦探方式转化为一种中医的“望闻问切”的话术,在“望闻问切”背后依然是勘查现场、尸体解剖、逻辑推理等现代理性。在这个意义上,自我与他者不再是泾渭分明的对立,而是把他者内在化为自我,这既需借助西方理性工具,又必须完成本土化转译。

近代以来,中国始终处于自我与他者(西方、美国)的羡慕和批判的矛盾情绪中,《唐探1900》是在21世纪的世界坐标中重新整合20世纪的文化情感,尝试建立一种与他者更平等的对话位置。影片结尾处,中国魔术师金陵福带着新式玩意摄影机回国,认为“电影才是最棒的魔法”,而同行的革命党郑仕良则认为“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最强大的国家,那才是世上最伟大的魔术”。摄影机作为现代传播机器,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西方人拍摄非西方人的奇观工具。而中国人“掌握”摄影机之后,暗示着文化话语权的历史性位移,把摄影机、电影从殖民凝视工具转变为文化赋权的媒介。这一来自于外国的“师夷长技”一百多年后拍出来的《唐探1900》,不再是奇观化、东方化的“西洋镜”,而是中国人、海外华人争取平等权利的尊严故事。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