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效极致却流于空洞,《沙丘2》是怎么回事?

对于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坊间有两种虽不一致却不冲突的评价。一种声音认为,赫伯特创造出了复杂瑰丽的科幻世界:生态环保、中东战争、LSD药物与超验体验,这些都经由厄崔迪家族的星际旅行被糅合在一起。《科幻界漫游指南》指出,当许多六十年代的美国作家还在产出过目即忘的硬科幻作品,《沙丘》犹如枯竭气候中盛开的鲜花,成为了经久不衰的经典。

另一种声音指向叙事的保守和陈旧。主角保罗·厄崔迪跟着家族空降到一个异国沙漠星球,被当地人视为救世主,成功带领众人推翻了哈克南人的统治,成为了传说中的“李桑·阿尔-盖布”。而由于《沙丘》在地缘政治上跟现实有颇多相似之处,小说受阿拉伯穆斯林启发塑造而成的弗雷曼人形象,也常常被指责为浪漫化的东方主义,他们总是要靠一个白人弥赛亚来拯救自己。

丹尼斯·维伦纽瓦的电影《沙丘2》近来备受赞誉,却基本与剧情无关,而往往是因其极致的IMAX视觉效果、堪比时装走秀的美学设计。对他的采访也基本由此展开,比如如何在自然沙漠中还原真实的光线、拍出真实的风景。这位导演想必会同意后结构主义哲学家吉尔·德勒兹的看法——当传统的叙事范式走向终结,电影可以提供的是一种“纯粹的光学和声音情境”;电影不再用来表现已经被解码的现实,而是击中一个总是模棱两可的现实,伟大的电影就是要通过视听元素来表达那“不可言说之物”。

对《沙丘2》的评论也更适合放在这一路线上加以检视:在对原著的忠实遵循之外,维伦纽瓦的“纯粹情境”到底为观众带来了什么?壮观的视听设计与丰富的感官体验是否能够遮掩故事的冗长和空洞?

01 《沙丘2》:忠实于并局限于原著,以及“公然不感兴趣”

让我们从赫伯特的原著说起。事实上,认为《沙丘》是“白人弥赛亚太空歌剧”未免过于简化,也忽视了作者做出的诸多努力。正如《卫报》评价的那样,每部奇幻作品都反映了其诞生的时代,《指环王》讲述了法西斯主义的兴起和二战创伤,《权力的游戏》是一部充满创业精神的新自由主义童话,《沙丘》则是典型的“水瓶座时代”作品,它关注环境危机、人类的潜能,以及反抗帝国主义的可能。赫伯特作为一个不信任中央集权、自力更生的独立撰稿人,特别希望在创作中实践乌托邦愿景。1960年,他还被介绍给著名的禅宗思想家艾伦·沃茨,两人曾在一艘船屋旁深入交谈,这也帮助赫伯特把《沙丘》从单纯的冒险故事转变为对时间性、个人身份局限性的探索。

时间性是理解《沙丘》的钥匙。在小说中,主角保罗经常做预知梦,在梦里看到未来犹如“风中飘荡的纱巾”充满无数可能,然而随着剧情深入,保罗发现这些可能性都指向一个结局,也就是无法避免的圣战。圣战其实早已在历史上发生过——名为“思维机器”的AI与人类爆发过大战,史称“巴特勒圣战”,战争摧毁了人类的文明和技术,此后的帝国政府不再允许制造思维机器。这也是为什么《沙丘》中的人物只能使用冷兵器,而科技的发展重点变成了用香料提升人的内在精神。

著作《沙丘与哲学:心灵、单子细胞与穆阿迪布》一语中的地指出:循环往复的历史与开放式的时间之间的冲突,正是《沙丘》的核心。由此,我们不难读到赫伯特的某种焦灼和挣扎,他想要在作品中带来新的时间意识,让保罗作为全知全能的先知同时出现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却因为人类想象力固有的局限,以及对历史教训的体悟而没能做到。也由于原著中赫伯特对于宗教执迷、历史循环往复的悲观态度,在电影《沙丘2》里,即使赞达亚扮演的契妮“人间清醒”地提醒众人,所谓先知只是政府的统治手段,也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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