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2》:好电影如高手布棋

《沙丘2》剧照

经历了第一部156分钟长篇预告后,《沙丘》系列故事似乎终于切入166分钟的正题。从目前的观众反响来看,貌似可从《沙丘2》起步,直接展开复仇,等正传故事讲得差不多,再把第一部的内容当作剩余价值榨个前传,如正传火了,像《星球大战》那样搞个前传系列也未尝不可。

坊间也有不明所以的吐槽,说《沙丘2》都星际穿越时代了,竟然没有人工智能,还像罗马人冷兵肉搏。这话逻辑上没错,却忽略了,《沙丘》原著乃1963年始刊载,距离1968年的现代科幻电影开山之作《2001太空漫游》发出“AI第一声哀鸣”还有5年时差,此前仅有1927年的《大都会》和1951年的《地球停转之日》等少数智能机械体的电影涉猎。有些故事需要将其放在它的创作体系里去欣赏,比如始创于上世纪70年代的《星球大战》系列,如不追随卢卡斯出发的脚步,而是到第七部《原力的觉醒》再上车,很容易因时代的巨变而无法“代入”。

《沙丘》并非没有人工智能的设计,第一部中以门泰特身份出场的杜菲,其实就是由人类训练成的模拟电脑。原著中,人类经历了与思想机器的大战后将其取缔已逾千年,门泰特作为替代的人类电脑,在“沙丘体系”里被视作逻辑、算力与理性的化身。

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系列,在科幻小说领域有里程碑的意义,但它在电影世界的至高点,已被后生库布里克拔了头筹。数十年以来,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曾尝试把这个复杂的“沙丘体系”推送到观众面前:最早起于1971年的尝试——先是熬死了老板雅各布,后又把特效师丹·欧班农熬进了精神病院;好不容易到了1984年,总算由接盘侠大卫·林奇把它拍完,但也就是拍完而已,并没有像《星球大战》那样在业界雁过留声。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一直在等候它的契机,直到等来了晚生小说几年的丹尼斯·维伦纽瓦,等来了他《焦土之城》和《边境杀手》的功成名就,等来了他一步步向科幻片《降临》《银翼杀手2049》靠拢,然后是《沙丘》第一部的铺垫和站稳脚跟。

《沙丘2》拆分来看,有诸多似曾相识之处。它的绝境逆袭,无异于古典故事里番邦世子的复仇;它的角斗场景,毋庸置疑是古罗马竞技场的穿越搬运;它的单挑契约,我们在《黑豹》等大片中时有领略;它带领弱势异族向己方强权发起的反水,《异星战场》和《阿凡达》等均已玩过;它的先知图腾,甚至连科幻片《黑客帝国》也没能躲过;至于它政教一体的神秘气息,古往今来有之,乃至未来千年还将继续。

然而电影是个视听综合体,有故事见长的,也有视觉突出的。比如曾引领3D技术革命的科幻大片《阿凡达》,其故事可谓俗不可耐,放到动画片中,它可以是喜庆热闹的《丛林大反击》,但现实的反击发生在1930年10月27日的台湾雾社,便可以进化成可歌可泣的民族血泪史诗《赛德克·巴莱》。电影的奇妙在于它的无限可能,类似的情节与不同的技术结合,融入不同导演的创作和表达,便成了性情各异的鲜活作品。典型的案例莫过于1968年的《2001太空漫游》,故事是单薄的,配乐是单调的,画面也谈不上丰富,但它的探索与创新,从叙事到视觉再到“代入”,皆是标新立异的科幻里程碑。

《沙丘2》的剧情说来和上一部同样简单。上部是少年落难,这部是少年蜕变——保罗通过一系列生死考验快速融入并取得弗雷曼人的领导权,终发致命一击。不简单的是,导演通过一个个极具美学力量的画面和场景塑造,通过声乐和节奏的调度,让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观影的过程是慢节奏的,然而每一个画面都掷地有声,都是全无废笔的视听饕餮。

好的电影配乐令人彻底沦陷,《沙丘2》尤甚。观影的过程就像是置身于音涛的汪洋:时而波兴浪起,摇曳着将你推向未可知的远方;时而狂浪翻涌,波峰上布满了奇异浪花;时而怒涛袭来,似乎顷刻将你掀翻。而主人公保罗及绝境求存的弗雷曼人,则是在沙海里踏浪弄潮,尤其驾驭巨型沙虫驰骋的场景,让视觉、听觉与触觉移就一统,高度代入。已经很久没有电影敢于攀登这种视听语言的高峰了,接下来的颁奖季,《沙丘2》继续横扫技术类奖项应该不在话下。

为了推倒情节脉络上似曾相识的“南墙”,《沙丘2》设计了多重套娃式的反派矩阵来破壁。矩阵最外三层,帕迪沙皇帝、姐妹会、哈克南男爵及其打手拉班已在第一部中奠定,这一部又新添邪魅气息的罗萨一层,甚至连其母杰西卡后半程也有黑化之势,哪怕最后保罗刺死男爵,手刃罗萨,扳倒皇帝,却又面临各大家族的不认。而绝境中与保罗走到一起的战友兼恋人契妮,最后也因为负心汉的政治选择含恨离开。保罗·厄崔迪历经艰险从三四层矩阵的负压中破壁而出,迎接他的又是一系列新的矩阵压迫。

如今回望《沙丘》第一部,虽难逃忙于铺垫的窠臼,然也正是第一部耐心的铺垫,奠定了其叙事基调以及视听美学的基石,这才有了如今第二部的游刃有余。好的电影就像棋局博弈,高手走一步,已经布局全盘,而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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