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周处除三害》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典故的新解读,那么,这个故事最值得深挖的情节就是“痛改前非”的转折处。古文中,周处不惜“投水搏蛟”“入山射虎”,与猛兽搏斗三天三夜。这样痛下决心、骤然锐变的他绝无可能一时兴起、突发奇想。《晋书》中短短一句“知为人所恶,乃慨然有改励之志”的淡然背后必有痛彻心扉的醒悟。这一发挥空间可在剧本设置中况味无限,彰显出与寻常犯罪片大男主不同的水平。奈何影片对于主角“除二害”的原因刻画实在太少,即使有上述对于人物“痴”性格的解读,依然缺乏叙事推演的动力,成为片中一大憾事。让观众围观一辆顶级赛车狂飙固然有趣,但其狂奔的动力何来同样值得关注。
无独有偶,导演黄精甫似乎也曾因叙事动机的不足被诟病。习惯表达极致情感的他擅于展现戏剧性十足的画面,因而以“锐气”著称,却也总是游走于社会热点间,鲜有叙事向内产生深刻勾连。让他一举斩获金像奖新晋导演的犯罪片《江湖》因其动人情谊和时空交叉式的结构表达著称,但也有着部分过剩的视觉画面。黄精甫认为电影分两种:“一种是创作人想说一些东西,另一种是创作人想问一些东西。”他是属于第二种。这种借电影发问的创作动机让影片富有棱角,却也容易因为留白缺乏内容铺垫,让出彩画面喧宾夺主。
这一创作风格让《周处除三害》在镜头转接利落、视觉传达丰富的同时,出现部分情节尚未烘托到位,画面已然展现的时刻。如结尾患癌真相的反转,两位对戏演员的表现无可指摘,然而因为前期对女医师的刻画过于单薄,导致结局揭露时容易产生叙事不足感。事实上,女医师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幕后“真周处”,其塑造空间之大不亚于男主陈桂林。而这样一位游走黑白两道的人却始终缺乏一些双面人生的戏剧式冲突,情节更趋于常规式表达。唯一可供回味的是她面对男主追问时的冷淡回应,短短几句便能让人窥见其混迹黑道、不容小觑的阴暗面。由此可见,叙事逻辑的铺垫倘若充足,简单的镜头表达也能让人记忆犹新。
所幸影片瑕不掩瑜。导演克制、利落的创作风格既可视作叙事的不足,也可以看作特色鲜明的刻意表达。出走半生,黄精甫依然带着浸淫香港片多年的侠气,其冲击不断的视觉画面和锐气十足的内核传达为滥情、煽情的电影市场吹来了新鲜空气。如果说,导演黄精甫和演员阮经天一样,都是不断寻求主流市场认可的浪子,那么这一次,他们没有屈膝回头,已然给出了一份达标的态度佳作。而片中探寻不止的末路狂徒陈桂林看似“回头是岸”,事实上早已游走于法律边缘。这个草莽的浪子、可笑的痴人最终没有得到他的答案。他在片末仰头一望,枪声响起的瞬间灯光也随之亮起。画面就像骤然而止的感叹号,却为片外的我们带来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