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届奥斯卡大奖落下帷幕。最大赢家是获得7项大奖的《奥本海默》,其次是获得4项大奖的《可怜的东西》。
排名第三的赢家是《利益区域》,它收获了“最佳国际电影”、“最佳音响”2项大奖。
除了上述三部影片之外,再也没有哪部电影能够获得超过1项以上的奖项。
“最佳音响”,作为一项技术奖项,一向不太为人所识。但它颁发给了《利益区域》,而不是另外几部好莱坞大片《AI创世者》《音乐大师》《碟中谍7》《奥本海默》,显得意义非凡。
因为,《利益区域》的精彩就在于它的“无声之处听惊雷”,在于影片故事里那些不经意的声音及画面,这是一部靠意外制造精彩的佳作。就像它的海报一样,前面的岁月静好与之相应的是背后无边的黑暗与压抑。
从表面上看,《利益区域》是一部极其无聊的家庭片。从职场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男子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了自己工作地点,并将家庭安置在了单位的隔壁。
妻子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开始在这里安置自己的家园,尽可能让家庭环境变得美好起来。
可是,有一天,男子说他要被调走,妻子很沮丧,不愿意舍弃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美好家园。
后来,在男子的争取下,上司允许只有他一个人调走,允许他的妻子与子女们继续生活在他们的家园里。
再后来,男子又因为工作要回来了。
整个家庭之间,连大一点的冲突都没有,就是一个去而复归的故事,一切都那么和谐、安稳、宁静、与世安好。
这样的一部家庭故事片,没有波澜起伏,看起来无聊极了。但是,奥斯卡却颁发给了它最佳国际片与最佳音响2项大奖。
为什么?
因为,上面所说的家庭故事只是故事的表面。深层之下,有着更为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名男子,他的名字叫做鲁道夫·霍斯。
鲁道夫·霍斯又是谁?
鲁道夫·霍斯,他的职业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指挥官,是二战时德国党卫军头目希姆莱的亲信,是制造奥斯维辛邪恶罪行的直接凶手,是一名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
《利益区域》以鲁道夫·霍斯为男主角,将影片的视角对准了他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担任指挥官时的家庭生活。
表面看起来,他是一名热爱家庭,喜欢干净的普通军官,但实际上这只是杀人恶魔的另一面。
鲁道夫·霍斯与他的妻子海德薇格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隔壁,那是一所精致的别墅,有着漂亮的房子和花园,还有游泳池。海德薇格精心地打造着她所希望的梦想生活,希望能够过上元首希望他们过上的精致生活。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下,海德薇格一手打造的花园式生活环境,只聚焦于这里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墙边的铁丝网,隔壁耸立的集中营,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枪声、犬吠声、孩子的哭声、成人的哀嚎声,还时不时就滚出黑烟的高大的烟囱,无比触目惊心地展示着奥斯维辛正在发生的罪恶。
鲁道夫·霍斯的生活,越是精致,隔壁犹太人的生命就越发显得黯淡而悲凉。
明与暗,红与黑,幸福与悲惨,就是如此触目惊心,让人不忍观看。
鲁道夫·霍斯,史有其人。
1900年,霍斯出生于德国黑森林的一个天主教家庭里,自幼在父亲严厉专制、强调服从的教育背景下长大。一战期间,霍斯参军,成为德国军队中最年轻的士官之一。
1922年,霍斯加入了纳粹党,并结识了希姆莱。
1934年,霍斯接受了希姆莱的邀请,在巴伐利亚的达豪集中营担任守卫,开始了他的党卫队生涯,1936年4月被选为指挥官助理。1940年春,霍斯前往波兰西南部,成为新集中营奥斯维辛的指挥官。
在奥斯维辛,霍斯将自己在达豪集中营的工作经验搬了过来。他认为,工作可以让犯人更加自律,从而能抵抗牢狱生活带给他们的沮丧感。为此,霍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入口处的大铁门上方焊上“劳动使人自由”的标语;他还在奥斯维辛主营地周边建立了许多子营地,强迫囚犯在水泥厂、军工厂、橡胶厂等做苦役,他们的无偿劳动为纳粹德国带来了巨额收入。
(奥斯维辛集中营入口处的标语“劳动使人自由”)
作为标准的纳粹军官,霍斯还积极执行屠杀犹太人的政策。1942年,他在距离主营地2公里的一片沼泽地,德国人称为比克瑙的地方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建立了2、3、4、5号两两对称的毒气室、焚尸炉,这四间毒气室曾创造过每天毒死6000人的纪录。
到了1943年,只有奥斯维辛一个地方把羁押、劳役、屠杀这三个目标集合起来。彼时的奥斯维辛已经沦落为人间地狱,被虐者仅仅因为自己的犹太种族,如待宰的羔羊,被动地接受命运无情的安排。二战期间,在奥斯维辛遭到屠杀的大约有110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犹太人。
奥斯维辛解放后,杀人狂魔霍斯曾被英军扣留,但由于他的伪装,英军以为他是名普通水兵,将其释放。然而,1945年英军解放德国北部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时,从许多幸存者口中,获悉了霍斯的情况。
(被捕后的鲁道夫·霍斯)
1946年3月11日,霍斯最终被英军抓获,一个月后,他在纽伦堡接受审判。这个杀人无数的恶魔,竟然没有丝毫忏悔之意,而唯一的一点点所谓自责,却是“我很后悔没有多抽点时间陪伴家人”。这句自责的话,也是《利益区域》创作的根源,影片用整个篇幅都来讲霍斯是如何陪伴自己家人的。
1947年4月15日,霍斯被波兰法警押解到原奥斯维辛集中营内,一个专门为他设立的绞架上,对一百多万条人命负有责任的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认为灭绝犹太人的理由是“正当的”。
(鲁道夫·霍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内被执行绞刑)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鲁道夫·霍斯只是一名普通军官,也不要以为《利益区域》里的家庭生活有多么的和谐,暗涌将会潜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
“奥斯卡最佳音响”,就是对于《利益区域》里那些暗藏的奥斯维辛大屠杀勾勒的奖励,这个奖也是整个奥斯卡颁奖礼中最有意义的一个奖项,奖给那些对于看似不经意声音的捕捉,奖给那些对于奥斯维辛大屠杀的纪念者。
揭开生活背后的真相,让战争走得更远。这就是《利益区域》所呈现的最大意义。
这部影片选择的视角实在是过于刁钻又过于犀利了,不得不佩服。这让我想起了1995年第67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获得者《烈日灼人》,那也是一部表面上看起来是一部非常生活化的影片,全片也没有过于激烈的冲突,但是故事的背后却是苏联残暴的大清洗行为。同样的影片表面看起来非常宁静,但实际上背后的潜流极其汹涌,触目惊心。
同样的,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看起来是一部充满了青春与阳光的成长片,其实这成本的背后是残酷的文哥时代。方其时,整个社会都陷入了极致的狂热之中。所谓“万人空巷”,指的是所有人都跑到大街上去参与活动了,导致小巷子里反而空空荡荡,现在很多人望文生义,以为巷子空了是人都回到家里了。其实是用错了,“巷”对应的是“街”,而不是“家”。
《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是时代使得万人空巷成为现实,所有人都跑到街头去表忠心表积极,参与到了大革命之中,反而使得军队大院成为了一个相对的真空地带。那里的孩子们变得没有人管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野蛮生长。王朔的原著名字,就叫做《野蛮生长》。
所以,姜文电影表面的张狂与热烈,其实衬托的是时代的阴暗与荒唐,表面越是阳光灿烂,背后就越是灯下黑,越是灰暗无比。
现在,《利益区域》的存在,让《烈日灼人》《阳光灿烂的日子》这种反衬性的电影,在谱系上又多了一部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