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卫
电视剧《上甘岭》的播映极为成功，获得了收视与好评的双优成绩。一部剧取得成功，首先得益于人物塑造的成功，本剧领衔主演黄轩与编导一起成功塑造了八连副连长段显峰立体丰满的九大性格侧面：稚、楞、智、柔、喜、怒、哀、乐、勇。他还未进组的时候就对这个人物形象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和特殊的设计，进组后与主创团队齐心合力，继续给这一形象增色添彩，呈现出段显峰的人物形象从稚嫩到成熟的性格成长史，可触可感，可敬可亲！赢得了观众的喜爱和夸赞，笔者对这九大表演特征一一道来：
一、稚
黄轩说段显峰一开始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展示，这个人物出场时是军事学院的一个年轻助教，秦军长问他，你打过仗吗？段显峰非常稚嫩的微笑回答：“没有”。说“没有”的时候，嘴角显出一丝收束，眼神划过一点歉疚，面容露出一丝忐忑，黄轩用微表情细腻表演了角色刚到朝鲜的稚嫩状态。秦军长问：“怎么样，手拿笔杆子与拿枪杆子不一样吧？”黄轩以立正姿势如实汇报：“不一样”！新兵感跃然银幕。
二、楞
美军轰炸机的突然袭击将行进中的志愿军队伍炸得人仰马翻，黄轩表演段显峰怒不可遏地端着机枪就往山顶上跑，企图将它打下来，跑上山顶后一边大喘息一边对准飞机后扣动扳机，不料打不响，随后追上来的老兵眼看敌机已经飞远，告诉他追不上了，然后责怪地说：战场不是作战室，以后要长点眼睛，接着把他掉落的机枪子弹转盘塞到他的怀里，这一动作无疑代表了一句质问：丢了子弹盘怎能开枪？
此刻黄轩表演段显峰看着子弹盘，在一连串喘气中发出一声奇怪的与其它喘气声不同的声音，这一声生动地表达了诧异：子弹盘怎么弄丢了？！这一细节设计，准确地描写了人物初上战场的鲁莽和青楞，缺乏经验且行动冒失，同时体现了角色在战地的身临其境感和奇峰凸起的心理活动。
三、智
黄轩气质中本来就有书卷气，眉宇之间、眼神之中自然带有思考色彩，加上他饰演军事学院的助教和作战室的参谋，所以将知识面广，头脑灵活，精通战术、战史、战例的军事学青年学者的定位表演得准确生动，呼之欲出。他表演出角色的思考型气质，总是出其不意地想出奇招，出主意总是能出到点子上：在美军的强大攻势下，有的参谋选择了最佳的撤退路线，秦军长生气了：“我们是军队不是流寇，老想着撤退能打胜仗吗”？同时意味深长地向段显峰看过去。
黄轩表演段显峰在秦军长的注释下，犹豫片刻，向前走了半步，汇报了自己的想法：“美军在志愿军防线的第三和第十九兵团的结合处撕开了一个口子，长驱直入，短短三天里推进了160多里，导致中部战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对东线兵团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军长，我提议，我军立即停止后撤，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芝浦里，展开大规模的阻击战，如果我们十五军撤出去，那东线就会陷入巨大的被动……”，黄轩的这段台词处理，流利、敏锐、严峻、坚决，彰显出人物对战场的深入观察，对全局的深思熟虑，对战略的远见卓识，果然与志愿军司令部对十五军下达的作战命令完全吻合，汇报完毕后，黄轩的外表形体站得笔直，象位服从命令等待指挥的战士，但他的内在气质和抑扬顿挫的言语表达，却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将才气质。
在上甘岭完全被敌人每天30万发炮弹覆盖的严峻形势下，后方指挥所与前线作战部队联系中断，段显峰奉命带队前往上甘岭了解战情，黄轩这时用沉重、沉着、坚决的画外音说，“现在军部、兵团、和志司都在等待我们的消息”，黄轩表演出作为承担具体作战任务的下级军官具有的全局意识。在上甘岭大反攻的前线，黄轩表演角色不仅力图指挥好自己局部的战斗任务，还在密切观察全局的战役部署和实施，在几轮炮火覆盖后，黄轩以轻轻的画外音表达了角色内心的战场分析：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多兵种联合作战，他对上级的下一个部署做出预测：战役的炮火覆盖后，会延伸射击，打击敌军的炮兵阵地和步兵集结点……
在全剧的各个场景中，黄轩始终在着力表演段显峰将丰富的战争理论知识和著名战例经验运用于战场的智慧性思考，表演出人物在我军面临被动时的所具有的反向性和创新性思考，黄轩呈现出人物大脑的灵活性，使段显峰这个军人具有了与其它军人不同的性格色彩。
四、柔
黄轩表演段显峰最能感动观众地方是铁骨柔情。
在战地坑道里，段显峰读女儿信的一场戏：黄轩设计角色将手指放在唇边，见字如面，脸上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照片，用手指表达着对女儿的思念，然后提笔写信，画外音是黄轩最为柔软的声音：“爸爸答应你，春节一定回家看你，给你带缴获的巧克力。好想把手表的时间播快，这样我就能快点见到你，特别想看着你带红领巾的样子，看看你吃巧克力被甜到的样子，爸爸太想你了”，写到这里，黄轩的泪水眼看就要溢出眼眶……
段显峰又要冲锋陷阵了，出发前从怀里掏出一封给女儿的信，请军长帮寄，军长说我命令你活着回来，你女儿不能没有父亲！这时黄轩表演人物双眼嗪满热泪地陷入回忆，回忆自己领养女儿时的心理情感，然后满含热泪向军长敬礼，缓缓的放下手臂，这些动作让观众随之热泪长洒……
黄轩表演的战友情更加感人，在身负重伤的战友快要断气的之际为他点烟，黄轩认为：段显锋自己不抽烟但在战友即将牺牲的时候，只有为战友点烟，才能缓解他的疼痛，同时表达自己对战友深情和不舍，表达对战友的临终关怀，他表演点烟的动作也很特殊，由于情绪悲痛，双手颤抖，始终点不着火。
五、喜
黄轩表演段显峰渴望下连队到一线部队锻炼，军长把他交给基层连长，段显峰喜出望外，他伸出手来与连长握手，连长却将双手往身上擦，表现出擦干净再握手的样子，但只是擦绝不伸手，因为他不希望这个书生到他的连队，所以一脸不高兴。面对这种态度，段却满脸笑容，能到基层连队，他就满心欢喜，喜形于色，对连长的不欢迎，他绝不介意，这种表情同时还体现出一种计谋得逞的顽皮，似乎在说，你没法阻挡我来你们连了吧？
六、怒
黄轩表演段显峰带小分队冲上被敌人每日三十万炮弹轰炸的上甘岭，看到有的阵地只剩下一个战士在疯狂射击，有的连队虽然没有全部牺牲，但剩下的战士中，没有一个是肢体完整的士兵，回到军部汇报后，黄轩的表演状态是：眼含热泪，充满杀气，咬紧牙关、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把满腔怒火和复仇决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七、哀
黄继光用胸膛堵住敌人碉堡冒着火舌的枪眼，黄轩表演段显峰举着望远镜紧张凝视，看到后先是眼神震惊，接着洒泪痛哭，然后用手掌捂住双眼，擦了一把鼻涕，再次凝视碉堡前的黄继光遗体，他的画外音说，“这就是我们的战士，他们的信念如铁，勇气如刚，为了胜利，必须用血肉之躯抵挡枪林弹雨，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战士，我们才能与美帝不断战斗！”黄轩此时的语调透出了痛中之痛后的坚定。
八、乐
黄轩还表演了战场上的苦中做乐，：面对敌人的炮火优势，上级把挖坑道作为重要的战略保护措施，但战士对长期的坑道施工不理解并且产生了厌倦，十五军组织连队展开挖坑道的比赛，一连和八连的挖掘比赛因此开始。八连战士正用铁镐挖着，黄轩表演段显峰满脸笑容地抗着炸药包走进来，一边笑一边喊：“都别挖了！”，走到了掘进的横断面前，他呵呵呵地笑出声来，拿着炸药包对八连战士说，“有了这个，咱们必胜，”这是觉得本连比赛必胜而产生的欢乐，爆炸过后，黄轩和战友笑容满面地向洞内看去，突然高喊，炸开了！于是和大家一起欢呼起来。黄轩生动表演了段显峰如何带动部队战士的情绪高涨。
九、勇
7连在上甘岭537.7高地战中打得只剩下19个人了，敌人的进攻更加猛烈，段显峰作为预备队在匍匐在山下，准备从侧翼迂回支援他们，最后必须在三十分钟杀上阵地，需要利用极度精准的炮火才能压制住敌人的火力，我军炮火与炮火引导员的距离必须缩小到50米才能精准打击敌人，后面的部队冲锋才能不给敌人任何喘息和反击的时间。黄轩表演段显峰对炮兵说：“我需要缩小自己与炮弹落点的安全距离，你一定不要犹豫，就按照我给你的步炮协同手册的方法打！”
李晨饰演的炮兵指挥员说：今天天气不好，不好掌握距离，段显峰问他，你能缩短的最小距离是多少米，对方答是70米，段显峰不让一步：“50米！”炮兵指挥员喊着说：“50米是必死的距离！”
黄轩此时用不慌不忙地语气坚定地说：“不这样做，完不成使命！”放下电话，他注释远方，若有所思，眼神露出果决和矢志不移！此刻他发现冲锋的战士成排成排地被机枪扫射中弹倒下，炮火不能掩护进攻的战士，是因雪天天气严重影响炮兵的观测，所以必须给炮兵一个明显的标志，黄轩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对步话机说：告诉炮兵，跟着我的红旗上，然后又扭头对八连的战士说，你们跟我保持50米距离，千万别缩小距离，否则会被我军炮火误伤，他认为作为炮火观察员，必须冒着牺牲的风险，举着红旗引导炮火，引导弹着点，于是我们看到黄轩壮烈的动作表演：他背着步话机，高举被战火打得千疮百孔的红旗，一边奔跑，一边嘶声裂肺地喊：一号区域，方向减一，标尺减二……枪林弹雨中，他不时被弹片击中，踉跄着接着往前跑，他仍然接着喊：二号区域，方向减一，标尺减二，快到敌阵时，他对步话机拖着长调大喊：“炮兵跟着我的红旗上，为了新中国向我开炮——”，黄轩咬牙切齿地冲锋，表演出真正的赴汤蹈火，他浑身鲜血地冲上阵地，扑倒下去，昏厥片刻，又口吐着鲜血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把红旗立起来，抬头仰望伤痕累累的红旗，以跪地的姿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黄轩在这场戏中的使用的动作语言惨烈逼真，将勇敢无畏表现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镜头闪回黄轩在讲课后，用很轻的语调表达志愿军的精神：中华民族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我们打出来的，这是一种自言自语的体验。他微笑着看着黑板，表现出一种自豪感。
斯谈尼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论强调演员对表演情境以及人物形象的内心体验，黄轩是借助他爷爷完成这种体验的。黄轩的爷爷在抗美援朝是随军记者，曾亲临前线，黄轩说，自己在表演中穿的志愿军服装与爷爷穿的志愿军军装完全一致，他从血缘上找到这种体验，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血脉继承，是孙子与爷爷的神交融通。
黄轩说我表演的战场是假的，是片场，我爷爷上的战场是真的战场，他借助爷爷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他说在表演时我几次被炸懵了，炸点离自己太近，燃烧的火、砂砾、高温，烟尘，让我看不见眼前的路，让我不敢跑了，跑到炸点上怎么办，因为现场没有炸点的标记，拍戏在炸点中奔跑的周围环境让我触目惊心，如果真地打仗，我可以想象青年战士们经受的压力和恐惧，自己随时可能牺牲，周围的战友随时可能倒在你的面前。上甘岭的反攻在晚上，我们的拍摄也在晚上，谁要是摔倒了，别人可能从他身上踩过去了。黄轩与爷爷的神交，与角色合而为一，与角色共生共死，因此传达给观众震撼心肺的内在力量！
（作者系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常务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