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被我弄丢的你》改编自短篇小说《被我弄丢两次的王斤斤》,由原著作者郑执担任编剧,韩琰执导,檀健次、张婧仪领衔主演。
相较作于八年前的原著而言,电影在改编的意义上有比较大的调整,无论是剧情走向还是内核都与小说有明显的不同,显示出创作团队的诚意。小说是一个以男主角第一人称为唯一视点的故事,关乎一个渐入中年的男人对爱情与婚姻的审视及自我剖析,电影则将视点落于男女主角两端,在剧情的推进中更倾向于照拂浪漫爱情的部分。
简而言之,原著像是一个男人对婚姻生活的甜蜜牢骚,电影则以小说的故事为基底,编织了一个命中注定的罗曼蒂克故事,无论成功与否,都提示了爱情片的一种银幕改编解法。
命运的逻辑与爱情的形状
“命运是有逻辑的”,是爱伦·坡作品里的核心议题,作为电影《被我弄丢的你》的台词通向关于这部爱情片的观看之道。
爱伦·坡是命运逻辑的起点。白晓宇和王斤斤从小就是爱·伦坡的超级书迷,在他打造的哥特世界里安置自我,此人物背景设定作为主要线索联结起男女主角的“缘分天注定”。萨布里纳·切尔奎拉这样形容爱情的沦陷:“爱情像雨水,浸透骨髓。”在高考的那天,白晓宇第一次见到王斤斤,一眼即万年,骨髓瞬间尽湿。这是一种双重的诱惑,既是一场对自我秩序的颠覆,同时缠绕着关于命运的某种宿命感,在一见钟情的高峰体验里勾勒了爱情的轮廓。四年后,命运的逻辑再次显形,两人再次邂逅,在爱·伦坡的精神世界里昭示出灵魂伴侣的唯一性。至此,一见钟情的外在形式与灵魂伴侣的内在精神共同创造了这场爱情的神话,描画了爱情的特殊形状。
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中提出爱情的三个阶段,分别是初期的坠入爱情,是一种吸引、俘获的体验;中期阶段在聊天约会中了解彼此;后期阶段陷入现实的困境与日常的琐碎,并生出失恋的恐惧。《被我弄丢的你》前半部分集中呈现了初期、中期的浪漫爱情,后半部分重点摹写了爱情的“暗面”。当爱情与现实生活的艰辛相撞,人的主体性会从爱情的眩晕里抽离,退回生活的真实里,于是灵魂高度契合的白晓宇与王斤斤亦未能免俗,掉入与现实世界的无限周旋中。和生活的博弈加速了爱情刻度的无法同步,由此产生的爱情时差渐趋拉开了两人灵魂的距离,两次忘带钥匙的细节对比正是这一距离的侧写,映照了感情的摇摇晃晃。而命运的逻辑通常不是以直线的形式示人,如影片里不断提起的《丽姬娅》的“重生”隐喻,相爱的人始终会在一起,这恰是爱情的形状。
弄丢的生活与悬置的爱情
与片名相呼应,影片是一个关于“弄丢”的故事,在微妙的感情拉扯中通过“弄丢”来呈现爱情的分量,就像宣传海报上所标示的:“今年你弄丢了什么?谁又弄丢了你?”
《被我弄丢的你》展示了两次“弄丢”,第一次是两人初次相遇后,第二次是经历了生活消耗后的分手。“弄丢”是一个感受性比较强的词,指一种主观上的疏忽或错误而造成的丢失。电影里“弄丢”的主语是白晓宇,如果说第一次“弄丢”是客观原因所致,那么第二次“弄丢”则是他主动的选择。第一次“弄丢”的背后彰显出白晓宇对王斤斤的无比坚定,而第二次潜隐着他对这段感情的无奈和遗憾。
现实的柴米油盐与爱情的理想主义在天平的两端来回争夺,延续了“爱情还是面包”的经典命题,识别出现实主义关怀的初衷。然而比较遗憾的是,电影对生活细节的刻画表现出明显的割裂感,从而掉进了空有概念没有内容的窠臼里,如此,电影“弄丢”的反而是生活本身。
作为电影里的主线之一,男女主角的事业轨迹被普遍地简单化处理,分割成一个个小的碎片,呈现为一带而过的几个镜头、主角的内心独白和他人的转述,取而代之的是营造氛围的感伤音乐、加了滤镜的慢镜头和陈旧的蒙太奇。可是,爱情之所以会“失势”,在于现实生活的难以承受之重,正是它们曾经势均力敌,历经坎坷后的情感浓度才会尤其深刻。
更重要的是,爱情的镜面其实是自我,指涉一种本能的自我真实与精神完整性,它唤醒了个体在惯常秩序和日常参数之外的特殊经验,经由亲密关系获得自我身份的一再确认。当《被我弄丢的你》里的生活被简化为一种概念或一个空壳,那么天平那端的爱情也随之被悬置了。
要指出的是,影片里的爱情线索同样有不少薄弱之处。开头过于快速的情节推动使两人的相爱动力已显示出某种牵强,中间的甜蜜浪漫也添加了多处工业糖精,大量的内心表白与恋爱细节上的空洞匮乏形成鲜明的对照,令“在爱情里好好生活,在生活里好好相爱”的落脚点难以安置。
同样是关于爱情与生活的角力,《花束般的恋爱》提醒了此类型片继续探索的样本意义,影片花很多笔墨描摹爱情里那些微小的高度共鸣,和生活中逐渐折损感情的现实触角,有了它们的承托,结尾处爱情的遗憾尤为强烈,余味难尽。在这个维度上,《被我弄丢的你》流露出某种失衡,结尾的和好如初在仪式上完成了叙事任务,却弄丢了真正的内核。